北宋大法官 第524章

作者:南希北庆

  “我且问你,这官府何时保护过你?”

  “?”

  “这位兄弟说得是,官府成天就知道向我们催缴税收,什么时候又保护过咱们百姓。”

  “话也不能这么说,若遇到冤情,不也只能上官府诉冤么?”

  “你也说了,只能上官府去诉冤,若有其它选择,谁还愿意上官府啊!要官府真的是保护咱们的,那为什么百姓又都不愿意上官府。”

  “依你们之言,若遵法制之法,官府保护咱们,就不会向咱们催缴税收了么?”

  “你不认字么,法制之法是捍卫咱们百姓的权益,不是不缴税,而是不多缴税,可不再是官府说了算,这可以说是咱们百姓之法。”

  “好一个百姓之法,我看也是这么回事,现在的法乃是官府之法,而法制之法就是咱们百姓之法。”

  “有没有你们说得那么好,你们是在做梦,这怎么可能。”

  “是啊!这怎么可能。”

  “听说官家好像非常认同这法制之法?”

  “是吗?”

  “若是官家支持,那估计有可能成功。”

  “但愿如此吧!”

  等到这第一波客人离开之后,王安石、司马光也赶紧付了钱,离开这酒馆。

  二人是一路沉默来到皇城前。

  司马光终于忍不住,长叹一声,“真是好一个官府之法,百姓之法,他们理解的比我们还要透彻啊!”

  王安石道:“故此他们也知道,这是不可能。”

  司马光对此倒也不好否认:“路漫漫其修远兮,吾将上下而求索。”

  王安石偏过头去,小声道:“虽千万人!”

  “我呸!”

  司马光瞪他一眼:“若千万人都反对,那还是百姓之法吗?那只是你一人之法。”

  说着,他就挥着大袖往皇城里面行去。

  王安石鄙夷道:“真是鼠辈也!连失败的借口都想好了。”

  这一期新闻报就犹如冬天的一把火,点燃了汴京市民的激情。

  没有什么二法之争,也没有什么儒法之争。

  这两篇文章就是用最简单直白的词汇,讲述法制之法的理念。

  也就是捍卫个人的正当权益。

  这句话咋看再普通不过,本就该如此,但仔细一想,又发现这真是太难了,又太令人心动了。

  是立刻得到百姓的拥护和支持。

  道理就与朝中那些大臣反对的理由是一模一样,上面过得太舒服,都不想去改变,但是下面过得越来越难,他们都很想变,包括很多年轻书生。

  与王安石的新政不同,法制之法是更为直接,更通俗易懂。

  王安石的新政基本是从国家利益出发,均输法表面上其实跟百姓关系不大,毕竟贡品还是要交的。

  而张斐的法制之法,是从百姓的利益层面出发。

  百姓甚至直接将法制之法理解为百姓之法,而将现有的法,就理解为官府之法。

  朝中的反对声虽然不少,但并不激烈,但是民间支持声却是非常高昂。

  白矾楼。

  只见樊正提着前襟,快步往楼下走去,差点撞到端酒上来的酒保,那酒保惊魂未定,就马上说道:“大公子小心啊!”

  樊正已经下得楼去,又往大门方向行去。

  刚到门前,就见一个年轻人入得门来。

  来者正是张斐。

  “三哥大驾光临,正有失远迎,失礼!失礼!”樊正是喘着粗气道。

  张斐苦笑道:“大郎,咱们这么熟,真心犯不着这样。”

  樊正呵呵道:“三哥现在今非昔比,乃一代宗师,不敢怠慢,不敢怠慢。”

  张斐一翻白眼,“这宗师未免也太廉价了。”

  话音未落,忽听旁边有人道:“在下徐冉见过张三郎。”

  张斐偏头一看,但见一个陌生的公子哥向他拱手行礼,愣得片刻,他才赶紧回得一礼,“有礼!有礼!”

  又有一人上来,“徐兄,走吧。”

  “等会!”

  那个叫徐冉的公子哥小声道:“你没瞧见么,张三郎来了。”

  那一人立刻看向张斐。

  不仅仅是他们两个,就连准备离开客人,突然见到张斐,也纷纷停下脚步,悄悄注视着他。

  樊正小声道:“三哥,你看,你这一来,我的客人都不愿离开了。”

  “还说,快走吧!”

  “是,三哥,里面请。”

  那些人又跟着张斐进去了。

  刚来到东楼大堂,就听到一人高声喊道:“什么法制之法,这明显就是孟子的仁政和王道思想,省刑罚,薄税敛,水能载舟,亦能覆舟。”

  又听一人道:“那你是否认同?”

  咦?这声音好像有点熟悉。张斐往里面一瞧,正是他的“爱徒”上官均。

  又见站在雅座上的一个白面公子言道:“孟子的思想,我当然认同。”

  上官均呵呵道:“那你又认为孰高孰低?”

  那白面公子道:“这还用说吗,当然是孟子的思想更高,难道你以为张三能与孟子齐名吗?”

  顿时就有不少人起身附和,一个珥笔与孟子齐名,这是他们断不能接受的。

  上官均微微笑道:“我与你想的一样,故此,若连法制之法都做不到,就想去遵循孟子的思想,这不就是好高骛远吗?”

  “?”

  对面那白面公子顿时哑然无语。

  正当这时,忽听一人喊道:“张三郎?”

  上官均回头看去,见真是张斐,立刻走过来,“学生见过老师。”

  张斐瞧他一眼,“上官均,这上课的时候,也没有见你这么能说。”

  上官均讪讪笑道:“学生都只是学得老师的一点皮毛,就能让他们哑口无言,学生又岂敢与老师辩论。”

  张斐呵呵两声:“是呀!正道没有学到,这辩术倒是得我真传。”

  堂中一人突然喊道:“张三郎,方才有不少人质疑你的法制之法是源于孟子的仁政思想,不知到底是否?”

  张斐走了过去,笑道:“何止是我的法制之法,我的言行举止,都受到孔孟的影响。而且。”

  说着,他看向廊道上方才与上官均争执的白面公子道:“我认为这位公子说得非常对,什么开宗立派,一代宗师,那纯属无稽之谈,至少目前是如此。

  我还能说得更好,比如说国家每年给百姓发钱,大家都不用干活,也不用上学。但这做得到吗?显然做不到,光嘴巴去说,谁不会。

  孔孟能够得到别人的敬仰,那主要是因为他们的学问得以运用,并且还获得成功。如果法制之法有朝一日,也取得成功,解决我国遇到的问题,那你们可以说我开宗立派,但在此之前,你们就认为它是一句狗屁,那也是对的,我并不介意。”

  这一番话下来,大家频频点头。

  饶是方才那些对张斐充满敌意的宾客,如今也流露出一丝敬佩。

  上官均拱手一礼:“老师虚怀若谷,学生真是无地汗颜。”

  “去去去!”

  张斐挥挥手:“别在这里拍马屁。”

  惹得周边人哈哈一笑。

  那白面公子也拱手道:“三郎辞尊居卑,确实令吾等汗颜,方才多有冒犯,还望张三郎见谅。”

  以前不管张斐说什么,他们都是嗤之以鼻,如今的话,至少大家肯定张斐的学问,目前争论的点,是张斐这门学问能否跻身百家之列。

  张斐拱手回得一礼:“不敢,不敢,我还有些事,就先失陪了。”

  “三郎慢走。”

  张斐又与樊正往楼上走去。

  樊正低声道:“三郎的胸襟真是。”

  “我只有胸肌,可没有胸襟,一般来说,我都是睚眦必报。”

  张斐打断了樊正的话,又道:“我今日来此,是有正事找你,可不是来听你拍马屁的。”

  樊正忙问道:“可是关于慈善基金会的事?”

  张斐道:“那事不应该是你去向我汇报吗?”

  “是是是。”

  樊正点点头,又道:“不知三郎此行是为何事?”

  张斐道:“我下个月要成婚了,这宴席方面,我打算交给你们白矾楼。”

  “三郎是要娶许娘子过门?”

  “不然还有谁?”

  “呃抱歉!三郎放心,我一定会为三郎筹办的风风光光。”

  “唉要是这么简单,我就不会来找你,我就是要低调一点,咱们好好谈谈,我在这方面没啥经验。”

  政事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