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宋大法官 第908章

作者:南希北庆

  “是吗?”

  富弼微微笑道:“那你不妨就在京城试试,看看能否依法治理。”

  张斐当即就傻眼了,旋即讪讪道:“富公,想不到你会跟我这么一个臭小子使激将法。”

  “这其实也是我让你留在京城的目的之一。”

  富弼神情严肃道:“虽然公检法最早是在京城试行,但其实治理是远不如河中府,若是无法再京城取得成功,地方州县执行的再好,那也不过是昙花一现。”

  为何当初张斐的离开,会令河中府的百姓感到恐慌,就是因为当下是一个中央集权的社会,任何改革变法,必须从中央开始,如果中央不改,到时一个政策下去,再多努力都付诸东流。

  虽然公检法最早在汴京试行,但其实只是一个半成品,原因就在于,在很长的一段时日内,开封府还是掌控着司法大权,是后来将赵挼魅セ释ズ螅菇痉ㄈù涌飧频交释ィ庵皇侨耸碌鞫吹模⑹贾彰挥忻魑南铝睢�

  此外,这上面还有审刑院、大理寺、刑部、御史台、谏院这些中央部门,它们都可以直接干预公检法。

  在这种情况下,是很难遵循法制之法的理念。

  张斐自是明白其中的含义,道:“所以富公将这一切都寄望在我这个小子头上。”

  富弼道:“就说赵相公,他也能做到秉公执法,铁面无私,但只在于他个人,他还是不太懂得如何发挥公检法制度的作用,这只能依靠你。”

  张斐顿时明白过来,“富公请放心,下官会尽力而为的。”

  富弼道:“不过当务之急,还是京东东路,那边可不能再出乱子。”

  这西北大捷的到来,也令大家忘记,此时此刻,青州正在进行一场轰轰烈烈的债务重组。

  这绝对历史性的时刻。

  青州,千乘县。

  县尉李蒙回到家里,见家中那不成器的儿子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,当即二话不说,举起他那蒲扇大的巴掌,就是一耳光抽了上去。

  啪!

  “哎呦!”

  一声惨叫,也惊扰了李夫人,她急忙上前来,见儿子躺倒在地上,捂住左半边脸,也是吓得一声惊叫,赶紧上前,护住儿子,“老,老爷,你你干什么打儿子?”

  “这都什么时候了,你这妇人竟然还护着他?”

  李蒙指着夫人,双目睁得如铜铃一般大小,道:“别人家的孩子都再想办法努力读书,去公检法考试,这废物却还天天流连烟花之地,到时能考得上吗?”

  李夫人道:“考不上就考不上,又是多大的事,只要老爷你好,那就行了。”

  “老子现在比他还惨。”

  李蒙道:“你知不知道,现在我也得去警署参加考试,要是考不上,那咱们一家就准备去找树皮啃吧”

  李夫人顿时骇然。

  儿子呆呆道:“爹爹,你这么大年纪,还要去考试?”

  李蒙一听这话,当即左手又举了起来。

  “爹爹饶命!”

  县尉就是旧制度的警司,在权力上,已经被警署架空,那自然是重点打击对象,县尉想要继续留任,就必须通过警署的考试。

  也可见,这债务重组是真的非常狠,基本上是宁杀错,勿放过。

  虽然是王居卿在执行债务重组,但他心里清楚,他做得越狠,大家只会越恨公检法,而不会针对他,那他当然是无所顾忌。

  不这后面还是有事业法兜底。

  青州,事业署。

  肩负此次事业法的沈括刚刚到任,就立刻发布报名通知,针对事业医院、事业学院,以及事业邸报院,进行招聘。

  这立刻引发极大的反响。

  但不是反对和仇恨,而是非常踊跃的报名。

  沈括自己都懵了。

  这与想象中的有亿点点不同啊!

  他尚且如此,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。

  范纯仁、钱顗也是第一时间赶到这里来,传言非虚,只见庭院里面站满了人,其中以中年人居多,竟然还有一些白发苍苍的老者。

  范纯仁走向一位白发苍苍地老者,问道:“老先生,冒昧问一句,以你的年纪,不在事业法之列,不用来此报名。”

  老者当即鄙夷了范纯仁一眼,“谁为了那点点俸禄,老夫来此,为得是学问。”

  “学问?”

  “如今朝廷可算是重视这律学、医学、算学,这可是好事啊!老夫也想与其他人比一比。”

  “???”

  范纯仁与钱顗不禁是面面相觑。

  这些学问这么受众吗?

  以前怎么不知道?

  怪哉!

  原来这宋朝的寄禄官员,由于常年生活优越,又不用干活,部分人沉迷于是诗词歌赋,但也有不少人去钻研其它学问,如宋朝很多官员,就是什么都会,因为闲暇时间太多,总得找点兴趣。

  但由于这些学问,不是主流学问,导致钻研这些学问的人,就仅限于好友之间,是一个个非常小且封闭的小团体。

  而事业法就专门搞这些学问的,这引发这群人的浓厚兴趣。

  尤其是对这考试非常感兴趣,这文人都爱争,他们也想考一考,看看自己在这方面的学问能够排第几名。

  去不去学院,这都另说,但必须参加考试。

  这真是令人始料未及。

  正当这时,范纯仁见一道熟悉的身影,立刻与钱顗急急走了过来。

  “纯仁见过欧阳叔父。”

  “欧阳相公。”

  不是欧阳修是谁。

  如今他一身布衣,见得二人,只是笑道:“你们也在啊!别叫我相公,如今我就是一介布衣。”

  钱顗点点头。

  范纯仁问道:“欧阳叔父今儿怎么有空来此?”

  欧阳修微微一怔,道:“老拙来看看,他这农学到底是怎么考。”

  范纯仁眨了眨眼,忙道:“差点忘记欧阳叔父精通栽培、种植之术。”

  “略有涉猎,略有涉猎!”

  欧阳修呵呵道:“故此我也想来见识一下。”

  这时,一个刀笔吏快步入得庭院,在钱顗身前小声道:“启禀庭长,白虎山草寇震天虎被擒。”

  欧阳修愣了下,道:“震天虎?”

  钱顗忙问道:“欧阳先生识得此人?”

  欧阳修感慨道:“如何不识得,此贼一直在白虎山盘踞,十分狡猾,官府几番围剿,全都以失败告终,而且损失不小啊!”

  又向那刀笔吏问道:“是被何人所擒?”

  那刀笔吏道:“税务司。”

  欧阳修一惊,“税税务司?”

  那刀笔吏点点头道:“好像是因为这震天虎在白虎山附近藏有三千亩田地,却未有缴税。”

  欧阳修不禁有些尴尬。

  官府花了十年,未有擒住的贼寇,被税务司给一举擒拿,原因竟是因为逃税。

  这!

  正当这时,又有一名庭警跑了过来,“启禀钱庭长,税务使说有要事与庭长商量。”

  马上,范纯仁与钱顗便赶去皇庭,只见厅中坐在一位长得苦大仇深的中年男子。

  那中年男子见得二人,立刻拱手一礼,“吴大亮见过范检察长。”

  此人便是青州税务使,吴大亮。

  “失礼!失礼!”

  钱顗拱手一礼,又道:“方才我听说那白虎山草寇震天虎被你们税警所擒?”

  吴大亮点点头道:“今日我便是为此事而来。我们查到一些商人与震天虎有密切的往来,如今我们已经说服那些商人指证震天虎,控告其逃税之罪,我希望皇庭能够赦免这些证人的罪行。”

  范纯仁立刻道:“那震天虎作恶多端,必然是死罪,税务使又何须多此一举。”

  这都已经死罪,逃税罪还有必要追究吗?

  为此还赦免那些奸商的罪行?

  这不是多此一举,是什么?

  吴大亮道:“话虽如此,但是我们税务司是讲证据的,如果没有人指控他逃税的罪行,那么我们就难以将他定罪,如果无法定逃税罪,那么我们税务司就很难拿到罚金。”

  钱顗不解道:“为了这点罚金,就放过那些为非作歹之人,这值得吗?”

  吴大亮拱手道:“还请钱庭长见谅,我们税务司可就是靠罚金过日子。”

  范纯仁道:“如果我不答应,税务使打算怎么办?”

  吴大亮道:“如果没有我们税务司提供的证据,你们是很难调查的到那些商人,而且我们会一直扣留震天虎,直到我们找打其它证据为止。”

  范纯仁道:“但是检察院是可以调查你们税务司的。”

  “这我知道,我们也会配合检察院的调查。”吴大亮点点头,旋即话锋一转,又道:“说句冒犯的话,如果检察院可以查到我们税务司的行动,甚至于罪证,那你们会非常轻松的查到那些证据。”

  就是这么霸道!

  范纯仁嘴角一个劲地抽搐着,但他也知道税务司的手段,检察院不是没有查过,但毫无卵用,点点头道:“好吧,这回我们检察院愿意配合你们税务司,但是你也要记住今日说过的话,今后我们检察院一定可以查到你们的罪证。”

  吴大亮拿出一份契约来,“只要皇庭签了这份申明,我们税务司就会正式对那震天虎提起诉讼。”

  钱顗接过来一看,“这是张三的杰作吧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