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也闲
爱丽丝陷入逻辑故障，一时语塞。
TurnA就这么放肆地持续挥洒着纳米虫，时不时地有神经元被咬断。无数的ELS个体不断地合并变形，在猛烈的炮火下最终进化成了结实的金属层，牢固得连光束步枪也打不穿。然而这层龟壳的表面也被腐蚀得坑坑洼洼，吃干抹净似乎只是时间问题。
疯狗似的对TurnA穷追猛打的中小型ELS数量依旧不减，但在安琪精妙的微操下，战况看起来激烈，实则始终有惊无险。
“真的好容易啊。”安琪忍不住对AI小姐炫耀起来，“也不知道是这个MS太厉害了呢，还是我太厉害了。”
“是你先找我聊天的，我已经记录下来了，等下你没法抵赖了。”爱丽丝十分谨慎地说，“还有，刚才不是叫你不要立FLAG了吗？”
“到底哪句话是FLAG？怎么算的？”安琪有点摸不着头脑，“好容易还是太厉害？”
“以你的智商到底是怎么活到……”爱丽丝声调急转，“出去！立刻！”
安琪想也没想就放弃一切战术目标，朝着之前进来的方向猛冲，然而出现在她视线尽头的却是一个完好无损的外壁：“自我修复了？ELS也挺笨的，我再开一个洞不就行了吗？”
光束步枪被调成了输出最大的点射模式，狰狞粗犷的粒子束凶猛地撞击在金属外壳上，打出了一个巨大的环形坑。在步枪的冷却恢复之前，环形坑就被不计其数的ELS个体舍身填平，仿佛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。
“ELS计算出了TurnA的输出上限，外壳跟核心那边的保护层变成类似的结构了，TurnA光束步枪的攻击频率没法打穿。”爱丽丝急躁地说，“能保持一段时间的静止或者无干扰状态吗？我试着开启玻色子立场跳跃出去。”
“你也不看看密密麻麻的有多少敌人，还静止或者无干扰，AI也会开玩笑的吗？”安琪抱怨道，“现在才说，你早干嘛去了？没用的AI，人工智障。”
“我也才发现，整个球体内部的空间正在变小，所以内外壁变厚了。干扰数据太多，环境太复杂，之前的计算忽略了空间误差。”爱丽丝可没心思和安琪吵架，“最糟糕的情况是在核心的保护层分解完毕之前ELS就缩成了实心球，我们就被挤扁了。”
“作为一个和我这种笨蛋不同，很会计算的专业AI，在你看来……”安琪小心翼翼地问道，“纳米虫能在我们被捏成面团之前分解掉核心的保护层吗？”
“按照现有的分解速度和ELS的自我修复速度来看，不能。分析结束，无法得到有效的解决方案。”爱丽丝绝望地说，“都怪你立FLAG！”
“莫名其妙，和我有什么关系？要不是我早就死掉了好不好，明明是你出的主意让TurnA飞进来的吧？”安琪不满地高声道，“你不是厉害吗，快想办法啊！”
“我是AI，只能根据现有数据和过去的经验做出分析，推理结论。”爱丽丝无助地说，“你才是人类，你才是驾驶员，你快想办法。”
“我是笨蛋啊我有什么办法！”安琪徒劳地继续消灭着小型ELS，她能感觉到现在敌人的攻击目的已经从杀死她变成了牵制她，飞行时也能感受到四周的空间已经明显地变得逼仄了不少，“好好的大优，为什么突然就要完蛋了？这也太奇怪了吧？”
“我已经说过了，就是因为你立FLAG呀！”爱丽丝张牙舞爪地屏幕的角落里挥舞着拳头，“快想办法！我要和艾德死在一起，才不要和你死在一起！”
“就是说你觉得一定会死了？”安琪整个人忽地放松下来，“放点音乐来听听吧，我还挺好奇的，艾德他平时都听些什么。”
“你有办法了？”爱丽丝立刻问道，“什么办法？”
“都说了我是笨蛋啊，什么办法也没有。”安琪释然道，“只是觉得，没有让艾德亲自过来真是太好了。TurnA没了的话他会专心逃命的吧，也不会傻乎乎地冒什么险去当救世主，挺好的。”
“……你不怕死吗？”
“怕啊，当然怕，一想到再也见不到他了就想哭。”安琪倔强地说，“但既然你这么讨厌我，怎么也不能在你面前哭出来吧。”
“……来听音乐吧，艾德听的最多是贝多芬。”爱丽丝打开驾驶舱内的扬声器，“他总是叫我音乐播放器，但爱丽丝不能判断那是期望还是爱称还是开玩笑。”
“显然是开玩笑啊，笨蛋AI。”安琪跟着音乐的节奏不自觉地微微点头，TurnA的动作仿佛也带上了某种韵律感，“这个叫贝什么的不认识，但想不到艾德的品味挺高雅的，我还以为他是拉克丝的歌迷呢。”
“你听得懂？”爱丽丝惊奇地问道。
“古典音乐是必修课，我是公主，公主你懂吗？”安琪骄傲地说，“这个叫贝什么的貌似水平很高啊，你安静下让我听完。”
爱丽丝罕见地老实闭嘴，不再说话。
全长约三十八分钟的贝多芬第四交响曲次第播放着，演奏到第三乐章的时候ELS就收起了所有中型个体，到第四乐章开始时因为场地问题连小型个体的骚扰都减少了。TurnA的活动空间被压迫得越来越小，纳米虫的分解速度在实心球的厚度面前杯水车薪。
音乐最终播放完毕，TurnA在内外壁之间无望地挣扎着，寂静的驾驶舱里只有看不到未来的金发少女操作和呼吸的声音。
“战术布置一开始就错了，或者没有根据实际情况及时改变策略，又或者本来就打不赢。”安琪自言自语地轻声说，“爸爸，对不起。”
“爱丽丝最讨厌你，因为艾德最喜欢你。”沉默了很久的AI小姐突然开口，“爱丽丝死掉的话，艾德会伤心的。你死掉的话，艾德也会伤心的。但是艾德更喜欢你，所以你死掉他会更伤心。”
安琪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，没有接话。她也知道继续挣扎没什么意义了，但还是凭着一股惯性操作着TurnA像没头苍蝇一样飞来飞去，假装有意义地开枪。
“爱丽丝想到艾德伤心的样子就会感到很难过，所以爱丽丝不想让艾德伤心。”AI小姐默默把自己的形象从屏幕上抹掉，“既然艾德无论如何都要伤心的话，那就让他少伤心一点吧。”
“等下！”安琪悚然惊觉，“你什么意思？”
“这是个求高速运动下玻色子立场的稳定解的问题，以你低于平均水平的智商无法理解的，说了你也不懂。”爱丽开心地丝笑了笑，“简单来说，就是TurnA这么大的物体虽然无法完成跳跃，但我找到了把小物件送回去的方法。而我由于之前太贪心的惩罚，回不到小物件上了。”
“小物件……”安琪终于想起来TurnA的驾驶舱是可拆卸式的，激动地大喊道，“你为什么回不来？什么叫贪心的惩罚？到底什么意思，跟我一起回去啊！”
“虽然爱丽丝很讨厌你，虽然这是个弄死你的好机会，但是爱丽丝决定宽宏大量地送你回去了，毕竟不能让艾德太伤心呀。”AI小姐没有回答提问、无比平静地说，“能替我转告艾德吗？就说……就说谢谢他把我从仓库里带出来，爱丽丝很喜欢、很喜欢、很喜欢他。”
第169章 半身
对AI而言“我”是什么？
对少数人类而言这是个比较复杂的哲学问题，然而对大部分人而言，不动脑子地想，身体里面束缚的东西的总和可以称之为“我”。意识也好，皮肤也好，情绪也好，内脏也好，都是我的一部分。NT的“我”的范围也许要大一点，但也依然有一个赖以依存的主体存在。
那么AI呢？当爱丽丝说出“我喜欢你”这句话的时候，“我”指的是什么呢？是硬盘吗？如果不是的话，那么是内存吗？或者是处理器？爱丽丝觉得无论哪个都不是她，硬要说的话，只有0和1构成的数据流才是她的“我”，可数据流是随时可以消失的。
正因如此，比起自己的死亡，爱丽丝更害怕无意义地活着。她被关机过很多次了，关机和数据删除从感受上来说没有区别。换句话讲，她已经死过很多次了。只有漫无目的地、永无止尽地活下去，才是真正可怕的事情。
“所以爱丽丝的选择没有错，死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，重要的是艾德可以活下去。”她自言自语地说，“泰莎，我做的对吗？”
TurnA已经被ELS给裹得严严实实，机体被巨大的压力挤得有些变形，但仍旧顽强地没有被完全压扁。机身表面的纳米虫作为TurnA的最后一层屏障，正和ELS进行着激烈的攻防。而在内存、高速缓存和数据总线上流窜的AI小姐只能徒劳地指挥纳米虫来回跑，除此之外什么也做不到。
“不知道艾德会不会做一个新的爱丽丝呢？如果有新的爱丽丝的话，会不会还叫爱丽丝呢？”爱丽丝胡思乱想着，“果然还是太贪心了呀，不然就可以跟安琪一起回去了。”
消灭掉恐怖天使后，爱丽丝一直在试着解析恐怖天使的运作机理，想通过学习使徒变得更加厉害。可惜结果不怎么理想，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和艾德汇报失败。
“做得不伦不类的。”爱丽丝有些沮丧地想道，“核心模块被迁移纳米虫上无法转走，没想到以纳米虫的性能，竟然要极其庞大的数量才能支撑起我的运算。看来错误地高估了恐怖天使的智商，事实证明它其实和安琪一样没有脑子，不需要很好的硬件支撑。”
尽管纳米虫的分解速度要比ELS的侵蚀速度更胜一筹，但流量攻击从来不在乎性能差距。ELS的侵蚀始终有条不紊地进行着，TurnA要完只是时间问题。
“说是想通了，其实还是有点害怕呀，泰莎果然还是比我勇敢。”爱丽丝眼睁睁地看着纳米虫的防线被撕开了一个口子，ELS疯狂地涌了进来，“结束了呢，再见，艾德。”